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刃般的寒光。

“不能斬!”她又道。

賓客們早已怔住,就連陸珩也傻眼了。他跪在羅蘿身側,乃第一目擊,驚鴻一瞥,耳目一新,不足以形容他看見尹玉嫻真容的感受。尤其尹家小姐眉宇間透出的英氣,更是那些高門貴女所沒有的。

電光火石間,羅蘿將眼前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,仔仔細細看了個遍。原來這就是要殺她全家的混蛋公主。瓜子臉,杏仁眼,嘴和下巴有點尖,美則美矣,就是一看便知是尖酸刻薄——短命相。

元安瀾瞇了瞇眼,鬼使神差說了句:“為什麽不能斬?”

氣氛凝結成冰,羅蘿望著眼前人,眨巴眨眼,突然覺這麽脫口一句,有點置自己於萬劫不覆的。可她沒辦法,人命關天吶。羅蘿低頭心中忐忑,希望自己能講出一番理由打消公主疑慮。

沈吟,她英氣咄咄脩然消失,柔和道:“婆婆,今日乃陸府大喜嘛,打打殺殺這麽血腥之事,可能會沖家宅平安,還有那山賊固然可惡,但婆婆好不容尋回了觀音像,就放過那些山賊,也算行善積德吧。”

元安瀾,瞇了瞇眼,沒想到兒媳婦如此伶牙俐齒,且話有說的十分在理,說明此人善良,於是一臉頗為滿意的樣子:“行,那就依兒媳婦所言,今日大婚,本公主就網開一面不再過問,至於怎麽處置……一切聽憑王爺處置吧。”

什麽?還要這個腰圓膀粗的王爺說了算啊。羅蘿低眸,滿臉堆起很足的笑容,重新蓋上了蓋頭,再次跪好。

蓋頭下,羅蘿終於釋放出心底的恐慌,她急切的想知道,現在到底都有誰在這個王爺手上,還有剛才都沒敢直眼瞧那王爺一眼,不過粗粗回想,長成那臉盤子的一般都不是什麽好人,尤其是身上散發出那股不怒自威的霸道勁兒。到底該怎麽辦,怎麽辦,人還殺不殺,不殺難道真要拜堂?思前想後,羅蘿覺得這人不能殺,畢竟人還關在縣衙呢,她死了銅鑼寨可徹底沒希望了;其實拜了堂也好,至少以後在容城也算有個落腳的地方,等她將地皮踩熟了,或許就能方便行事……

於是,在羅蘿猶猶豫豫中,婚禮照常進行。

一拜天地。

羅蘿照做了。

二拜高堂。

羅蘿也照做了。

夫妻對拜。

羅蘿略略遲疑:剛才掀蓋頭的時候,都忘記瞧一眼新郎,萬一長得醜怎麽辦?

想當初,她的擇偶標準可是英俊瀟灑,武藝高強,會寵她疼她的江湖大俠啊……

可眼前這個,她竟連見都沒見過。

羅蘿暗暗咬牙,假的,都是假的,夫妻對拜這個不算,將來一日,她若能帶著兄弟們逃出升天,定要找到這個心目中的男人,好好正兒八經拜一次堂。

羅蘿把心一橫,眼一閉:唉,就當撞鬼了。隨即就聽到儐相說:“禮成,送入洞房。”

這就送入洞房了?羅蘿擡起頭,感覺到自己被人扶起,走,一直走,不知道要去到哪裏……

婚禮一成,賓客入席。一番免不了的恭賀往來,觥籌交錯間,陸珩漸漸不勝酒力。萬俟蕭在旁看不下去,就將陸珩扶走了。及至僻靜處,他道:“別裝了,我還不知道你的酒量?”

陸珩朦朧熏熏陡然消失,雙眸熠熠:“我也是沒辦法,我那些叔伯親戚太能喝了,我雖酒量不差,可再讓他們這麽灌我不喝趴下才怪。”

萬俟蕭笑了笑:“是啊,他們倒是忘了你今晚要洞房的。不過阿珩,我今天算是領教你娘的風采了,說殺就殺,你娘子竟然敢忤逆她,而且據理力爭頭頭是道,這今後你們家該熱鬧了。”

正堂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,陸珩無話可說,尹玉嫻的確跟他想的不太一樣:“她善良。”

“善良是善良,可你不覺得哪裏不對勁嗎?琉璃瓦堅實,她一腳踩下去居然能碎成那樣,還有跨火盆,那幹脆利落的腳法,顯然是有武功底子的。”

陸珩表情凝重,其實這個問題他也發現了。他也好奇,尹閣老是文官,沒有兒子,僅一個女兒,怎麽會讓尹玉嫻學武呢。“或許人家學武,只是用來強身健體呢。傳聞畢竟是傳聞,不足為信,還是眼見為實的好。”

“剛成親就替人家說話了。是,人家學武就是為了強身健體,比那個喬小姐強。”

“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。”

元安瀾不知從哪兒冒出來,她聽見陸珩和萬俟蕭在談論武功與喬小姐,臉上的笑容很欠缺:“珩兒,你們在說什麽呢?”

陸珩:“沒什麽娘。”

“沒什麽是什麽?”元安瀾一雙美目在兩張臉龐上轉悠,她最不喜歡有人背後嚼舌,尤其還是她忌諱的事:“你呀,你是新郎官怎麽能在這兒待這呢?”

陸珩道:“兒子只是跟萬俟蕭出來透透氣——”

還沒等元安瀾眼風掃過來,萬俟蕭忙道:“我還好,是阿珩不勝酒力,有點醉了。對了,流雲閣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。阿珩,洞房我就不摻和了,你好好加油全力以赴。”說罷,雙手推前一拱,對二人道:“告辭。”

元安瀾這才露出滿意的面容。

當著母親的面,陸珩不好意思流露出表情心知肚明的表情,揮手送別萬俟蕭,陸珩回正身,就看到母親依然立在原地,笑盈盈的說:“這話萬俟蕭倒是說的沒錯。兒子,一定要全力以赴,娘還等著抱乖孫子呢。”

陸珩尷尬僵笑……

009

羅蘿被送入房間時,已經是餓得前胸貼後背。那些丫鬟將她送進來後,悉數出去,安靜如謐的房間,就只剩她一個人。

幸好只剩下她一個人。

羅蘿掀開蓋頭,眼睛立刻搜索道桌上的食物,跟餓死鬼投胎似得沖了上去。

桂圓,花生,餅餌,飴糖,還有各類水果,可謂因有盡有。就是沒有飯菜。

羅蘿拿起餅餌胡吃海塞,噎著了,就拿起水壺就往嘴裏到,肚子飽了,人舒服了,她把腳一擡,剝起桂圓,又吃了好多顆紅棗,終於找著點活著的感覺——她太餓了。

不消一會兒,桌子上,地上都是桂圓皮與花生殼,羅蘿吃撐了站起來,握著一把桂圓邊吃邊轉悠。整個屋子紅彤彤布置的很喜慶,有書房臥房,盥洗間,所有陳設擺件,極為講究。她來到書房,就看到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上上壘著筆墨紙硯,筆架上掛著各種粗細不一的毛筆,後面一架高高書櫃,擺滿了書冊。

羅蘿低頭又擡頭,撇了撇嘴:紈絝子弟也念書?

她重新回到臥房。很意外的發現,竟然床上也有桂圓紅棗,羅蘿伸手就是一捧,好多啊。

忽然她意識到一個很嚴重問題。她一個清白少女,今晚該怎麽度過。洞房?顯然是不可能,她根本不喜歡那個陸珩。

可陸珩要是來硬的怎麽辦?

羅蘿咬著手指甲,在房間裏來回踱步,走到供桌旁,她心煩意亂順了個蘋果開始啃起來。

不行,她得想想辦法,一定要守住貞操,可該怎麽做呢?

羅蘿坐到床邊,把腳一擡,儼然一副山寨當家坐姿,她抖啊抖啊,終於想出一個辦法。她能喝酒,那陸珩未必喝得過她。只要將他灌醉,今晚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?

“我怎麽這麽聰明。”羅蘿搖搖頭都佩服自己,大大啃一口蘋果。搞定眼前難事,接下來,就該好好計劃,要怎麽樣才救出銅鑼寨被關押的兄弟。羅蘿一顆心,因此又落地谷底,深深嘆了一口氣。

陸珩肚子裏全是酒水,感覺連走路肚子裏的酒水都在晃。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,將其吐了個幹凈。只感覺一個字,累。他已經來來回回走了一天了,屁股連凳子都不曾挨一下。

好些人跟著他來到後院,擺明要鬧他的洞房。

陸珩只能向母親投以援助的眼神。元安瀾施施然前來:“好了,今天大家也累了,珩兒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哪。好了各位,今晚我備了上三十年的女兒紅,已經放在前院,大家不醉不歸啊。”這才讓人潮散去。

陸珩終於得以安生,他望著張燈結彩,夜色暧昧的偌大後院,挪步去了新房。

然而還沒走出十步,他停下,轉過身。

就看到以他娘為首,他爹,大伯夫婦,二伯夫婦,還有奶奶,以搖著尾巴的旺財。

陸珩哭著一張臉:“你們……不是吧。我好累啊,我只想睡個好覺。”

元安瀾一顆心提到嗓子眼,著急道:“傻兒子,怎麽能光顧著睡覺,什麽都不做呢,今晚這麽重要的日子,你娘我已經將菩薩貢在神樓了。你——”

陸寧德趕緊拉住元安瀾:“好了,夫人,珩兒都成親了,有些事他知道的。”說著,陸寧德朝元安瀾耳語幾句,元安瀾明白過來,低頭一笑。她袖手一揮:“行行,都散了吧。珩兒,知道該怎麽做?”

陸珩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,蒙圈道:“什麽怎麽做?”

在場的人除了旺財,看天的看天,看地的看地,陸寧德支支吾吾滿面紅光道:“呃,怎麽做嘛……哎呀,你自己發揮啦。”

陸珩腦子有點暈,懶得理會,踏上了通向新房的花徑。

這廂新房內,羅蘿聽到屋外陸珩一聲“回了吧。”不由心驚肉跳。她放眼地上,桌上,全是桂圓皮與黑色的籽,她用腳趕緊果殼蹭到床下,或是蹭在桌布裏,雖不能解決問題,但能應一時之急。羅蘿雖然動作迅速,仍然有紕漏,她嘴裏叼著蘋果,著急忙慌的也管不了這麽多了,先把顯眼的弄幹凈。

腳步聲愈來愈近,快到門口了。

羅蘿忙不疊退回床上,用蓋頭將自己蓋好,然而剛一蓋好,嘴裏的蘋果叼不住,竟掉了,落到腿上,接著又滾到了地上。

彼時,門吱呀一聲開了。

羅蘿咬著唇,瞪著眼,連呼吸都忘記了,心道:完了,完了……

話說陸珩剛打開門,就看到一個蘋果滾到了自己腳邊。扶著門,探頭一看那蘋果被啃得歪歪扭扭,很是不講究。

新娘子的蓋頭的金穗子晃來蕩去,陸珩一看,明白了,忍俊不禁。他走到桌前,想重新拿一個蘋果給她,就看到桌子上,地上,桌布裏,好些果殼。

陸珩眨眨眼,叉著腰,看著新娘子,新娘子一動不動,雙手交疊。他咳了一聲道:“那個……我要掀蓋頭了。”

新娘子點頭。嗯了一聲。

陸珩第一次感覺到拘束,他手心全是汗,從桌上取來桿秤,坐到新娘子身邊。

“我挑了啊。”

羅蘿在蓋頭翻白眼,心道:能不能動作快點,真以為要洞房啊。

陸珩慢慢挑起蓋頭,就看羅蘿的垂著眼眸的容顏的,明亮屋室,他的新娘更顯嬌柔。

“娘、娘子。”

羅蘿小心翼翼擡眸望陸珩,竟發現陸珩生得俊俏儒雅,她心中納悶:看樣子不像傳說中的紈絝子弟啊。陸珩一雙眼睛甚是好看,雙眼皮,桃花眼,五官秀氣,尤其是抿著一字笑的時候,使人覺得分外溫暖親切。

“你就是陸珩?”

陸珩一楞,沒想到新娘子第一句話竟是這個。他兩手搓著膝蓋,不敢直視羅蘿,點頭道:“嗯。”

羅蘿微微一笑:“久仰久仰。”

陸珩抿著唇笑著:“彼此彼此。”

羅蘿瞇著眼打量眼前這個攏共只看了她兩次的男人,看上去似乎非常不好意思。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。

“娘子,該喝合巹酒了。”陸珩猶豫要不要牽羅蘿的手去桌子旁。

羅蘿見到陸珩的手一副要伸不伸的樣子,當即明白過來,便獨自走到桌子旁,倒了兩杯酒。將其中一杯遞給陸珩。

還沒打上交杯的手勢,羅蘿爽快的將一杯酒灌進嗓子眼。陸珩按住她的手,錯愕道:“等等,娘子,這合巹酒不是這樣喝的。”

陸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多了眼花了,他這個娘子有點讓人一言難盡。陸珩為羅蘿的酒杯裏斟滿酒,然後將自己的手穿過羅蘿的手腕,兩手交纏一起。羅蘿頓時明白過來,只得又喝下一杯。

陸珩今日喝了太多酒,這一杯下肚又難受了。他招招手:“娘子,咱們安歇吧。”

羅蘿哪裏肯定,拉住路陸珩,笑盈盈道:“今日我們大喜的日子,難道不該再好好喝一杯嗎?”

陸珩:“我……”

羅蘿眨眨眼,俏麗的臉龐露出一副可憐相:“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。”

陸珩望著羅蘿,吞了一口唾沫:“什麽話?”

“你坐下,我慢慢講你聽呀。”羅蘿又倒了一杯酒,放在陸珩面前,陸珩膽顫,算了,豁出去了。他覆又坐下,準備洗耳恭聽。

“呃……”羅蘿卻不知道該說什麽,只能胡編亂造道:“早就聽說你是個榆樹臨風的正人君子,今天一看果然如此。這杯我敬你。”

冷不丁受了表揚,陸珩有些羞赧,他卻之不恭仰頭喝下,就見羅蘿又給他盛滿:“這第二杯,希望以後咱們夫妻和睦。”

陸珩抿唇望著羅蘿,不言語,再次飲下。

“這第三杯,希望相公能多多照顧我,我一個只身來到陸府,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。有勞了。”

羅蘿其實不想張這個口的,一聲相公,她喊得也不甚自在,然而聽在陸珩的耳朵裏,確實輕語軟綿,像根羽毛輕撓了他下的心窩,酥酥癢癢的。

陸珩說:“怎麽能是有勞呢,你嫁給我,我必得保護你,疼你,愛你,你大可不必擔心,今後有我在你不會受委屈的。”

羅蘿作感激涕零狀:“能嫁給你,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。”

燭火搖曳,氣氛剛好。四目猝不及防相對,兩人心中各自生出想法。

羅蘿為陸珩斟上第三杯酒,陸珩什麽話都不說,樂意喝下。羅蘿見他這麽能喝,就東拼西湊的找話題,總之得尋出一個喝酒的話頭,不然這酒就喝得太寡淡了,還容易被察覺出她的用心。陸珩很願意跟她說話,尤其喜歡看著她的眼睛,喝高興了,羅蘿順勢說了一句:“這樣吧,咱們玩棒打老虎雞吃蟲?”

“棒打老虎雞吃蟲。”

“棒打老虎雞吃蟲。”

“雞”

“蟲。”

“哈哈你輸了。罰酒罰酒。”羅蘿高興兩手拍掌。

陸珩一杯酒下肚,“再來。”

“棒打老虎雞吃蟲!”

“你又輸了。”

羅蘿為他陸珩只得乖乖飲下。

如此循環反覆,陸珩贏少負多,加上胃難受,整個人漸漸奄了。羅蘿玩得很盡興,看著陸珩一點點趴下,懸著的心漸漸放下。

及至陸珩徹底趴下,羅蘿的心徹底放平了。她伸手戳了戳陸珩:“嘿嘿,醒醒!”

沒動靜?

太好了。羅蘿剝著花生看著陸珩道:“就你這副小身板,酒量怎麽會好。”拍拍手裏的殼灰,她撲向床,也不管陸珩歪著身子趴在桌子上是否會睡好,總之她能睡好就成,今晚大床是屬於她了。

回頭看陸珩,睡得跟死豬一樣。可這麽趴著,第二天醒了會不會脖子痛。從前她喝趴過一次,醒來覺得脖子都快斷了。羅蘿猶豫著,想起書房有個躺椅。於是就下床打算將陸珩扶到書房去睡。

可任她使出全部力氣,陸珩還是紋絲不動。心中不經啐道:幹嘛吃的,瘦精精的竟然想到這麽重。羅蘿努力了有好幾次,算了,還是放棄吧,他睡哪兒關她什麽事,只要她有床睡,這小子別來侵犯不就好了。

羅蘿一抹額頭的汗,回到床上,她想脫衣服,可轉念一想,手當即把心口捂嚴實了,要是半夜陸珩獸性大發怎麽辦?她的警醒著,不能睡死了。

如此一想,羅蘿閉上眼睛,不過幾十個呼吸間,喉嚨卻是響起了半大不小的鼾聲。

如此過了半個時辰,就見桌子上的人掙紮了下,然後倒在了地上了。後半夜,陸珩躺在地上被冷醒,迷迷糊糊的從地上翻上床。

陸珩一上床,就摸到一條腿,剛想喊聲‘讓讓’,冷不丁酒醒一半。

羅蘿也睡得迷迷糊糊,她抱著錦被,果然把腿挪開了。借著月色,陸珩睜眼看她,是啊,他娶娘子了,以後就是兩個人睡了。

羅蘿嘴裏咕嚕著仿佛在說夢話。陸珩在旁邊小心翼翼躺下,夏日的夜,冷皮不刺骨,可他還是想蓋蓋被子,無奈被子全被對方抱在懷裏,夾在腿裏。陸珩抱著手臂搓了搓臂膀,有了些許熱量。幽幽月光從窗戶透進。羅蘿的輪廓在黯淡的光線下有些突兀。陸珩想起剛剛玩的喝酒游戲。他雖喝得有些醉,但是腦子很清醒的。

棒打老虎雞吃蟲。

陸珩好奇,這種游戲,尹玉嫻一個深閨中的嬌小姐是怎麽知道的?還有白天入府踩瓦片跨火盆伶俐的模樣,絲毫不扭捏,總覺得帶著點江湖做派。都說尹閣老是位出人意料的人物,沒想到教的女兒更是出人意料。

還有就是——他摸到一塊柔軟衣角,她怎麽不換衣服就睡覺,是在擔心什麽嗎。

羅蘿翻了個身,鼾聲不見了,氣息很柔很長,

陸珩忙不疊松開衣角,等了好久才敢挨過去。或許是情不自禁,或許是因為冷,他抿著唇,幽幽的聞到身旁人散發著陣陣體香……

010

清晨。

羅蘿從夢中醒來,就感覺到有一股熱氣直撲面門,把眼一睜,定住,她擡腿就是一踹——這人誰啊。

陸珩咕隆一聲滾下床。

羅蘿看清那臉,終於回過魂:“陸珩?”

陸珩因為睡得太死,只覺得天旋地轉,咧著嘴,把臉一長,撐大眼縫,就看到羅蘿拽著懷裏的被子,蹲在床角,一雙眼睛怪異的看著他,他按著腰,只覺得腹也痛腰也痛。陸珩從地上爬起來,搔頭看床,又看看地,自言自語說:“我怎麽到地上了。”

陸珩睡眼惺忪的模樣,像極了一個剛睡醒的嬰孩兒,細皮嫩肉的,眸子如同海上月光,靜謐純粹,人畜無害,而且三庭五眼極很是標致,羅蘿眨眨眼,忽然發覺原自己的相公長得還不賴,跟銅鑼寨那些粗皮疙瘩的男人比起來,簡直順眼太多。

羅蘿抱著被子,低頭看了下自己的領子,還好,衣服還是那身衣服。見陸珩無辜的搔頭,她

眨眨眼,趕緊下床攙扶陸珩坐下,並道:“剛才真是嚇我一跳,你剛才是不是做噩夢了,怎麽一下子從床上滾下去了?”

陸珩坐下,揉著腰,一臉懵態,仔細想了想:“我自己滾下去的?”

“那不然呢?”羅蘿投以質疑的目光。

“我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麽噩夢。”

“……”

陸珩撓撓頭不好意思笑道:“可能是吧,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。”

羅蘿臉上笑容很足,表示沒關系。她一邊替陸珩揉腰,一邊詢問哪裏不舒服,力求扮出個賢妻良母的樣子;一來彌補那一腳的虧欠,二來是盡‘尹玉嫻’這個身份的本分。

陸珩比羅蘿高出一個頭,他靜靜地望著她替他揉著腰,她的眼睛很大,黑色的深潭幽幽不見底,眼睫毛像兩把小扇,撲閃撲閃的,山根隆起挺立,嬌唇若櫻,散發著一種沁人心脾的美,尤其是不言語的時候,那種清冷之感,能使人忘了呼吸。陸珩心中暗道:難怪坊間傳聞尹玉嫻乃容城第一美女,昨晚醉醺醺的有點眼暈沒看清,今日瞧了個真切,果然名不虛傳。

“疼嗎?”羅蘿擡頭問。

兩人視線交織,四目相對,有一瞬間,陸珩仿佛聽見了花開的聲音。

“問你話哪。”羅蘿怪異的望著陸珩。

陸珩一楞,脩然把臉一喪,身子一歪,靠在了她身上:“哎喲,還是疼。肚子疼,腰也疼,好難受,娘子快替我揉揉。”

羅蘿眉頭一皺,陸珩這小身板太不經踹了吧,趕緊將他扶正:“沒大礙,過會兒就沒事了。還有你啊太瘦了,沒肉肯定不經摔啊,你以後啊睡覺老實點,別再掉下去了。”

陸珩目光始終註視得羅蘿,乖乖道:“哦。”

這時,門外元安瀾的大丫鬟素香前來扣門:“少爺少夫人,你們起了嗎?”

兩人面面相覷,陸珩反應過來,成親的第一天應該先去長輩那兒請安。陸珩柔柔一笑:“櫃子裏備有你的衣服。”

羅蘿被那溫暖純凈的笑一怔,默默來到陸珩所說的櫃子前,她在想一件事——這個陸珩竟是偽裝高手,幸好 尹玉嫻有言在先。否則她真要這個人騙了。

隨手開了一個櫃子,羅蘿看到裏面滿滿的各色綾羅綢緞的衣裳。羅蘿自言自語:“這麽多?”再打開旁邊的櫃子,發現的衣物依然是女子的,滿滿當當,兩櫃子加起來攏共得也得上百件了。羅蘿驚得五內具顫,心說這陸府也太有錢了,要是換在銅鑼山,她一輩子也穿不了這麽多衣裳。

這這這、都是她的?

——不,準確來說,這都是尹玉嫻的。

然後,羅蘿很自然打開貼墻根的櫃子,終於發現有所不同,裏面顯得空落落的,放的是男裝,應該就是陸珩的櫃子了。

這時,陸珩已經打開門房門,清淺笑道:“素香姑姑好早。”

“少爺早。”

素香端著一碗餃子進門,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頭;兩人一個端著水盆去盥洗間,一個去床榻整理被子。

素香將餃子放在桌子上,見陸珩手扶著腰,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,不由莞爾一笑。裝模作樣的四周望了望:“咦?怎麽不見少夫人?”

“她在換衣服。”

素香長哦了一聲,眼睛像梭子一樣往床榻上望去,丫頭在整理床鋪,似乎沒見到公主所囑托的那東西。

陸珩早就餓了,見到餃子放在桌上,他一屁股坐下,拿調羹攪了攪又數了數:“素香姑姑,這餃子怎麽只有一碗?”

素香回過頭,就見陸珩證張嘴巴要吃,忙連碗帶勺的搶過去,就差沒藏到腋窩下。“哎喲我的少爺,這可不是給你吃的。這是給少奶奶的。”

“為什麽沒有我的?”陸珩一臉失望,望著素香嘟囔道。從昨晚他肚子裏全是酒水,沒一點實在貨,一大早醒來,更是餓得前胸貼後背。“就這幾顆,也不夠娘子吃啊。”

素香臉色一紅,啐道:“這是規矩。”

這時,羅蘿換好身衣服步態款款而來。上身著鴉青色緞織掐花對襟外裳,下身著茶白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。素香得見羅蘿,滿意的合不攏嘴:“給少夫人請安。”

冷不丁受人一拜,羅蘿才意識到自己已是陸府的少夫人了。不過這人是……

陸珩道:“這是娘房裏的素香姑姑。”

羅蘿笑道:“姑姑好。”

陸珩帶著她去盥洗,丫鬟伺候兩人洗臉漱口。羅蘿大開眼界,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,連洗臉漱口都有專人伺候。羅蘿擦著手,就聽到素香道:“少夫人,您的貼身丫鬟,我讓她們先熟悉一下府裏的事務與規矩,所以暫時不能讓她們來伺候你了,不過沒關系,府裏多的是能幹的丫鬟,不會讓少夫人感到不適的。”

羅蘿一聽,堪堪有種後怕的感覺。得虧派去學規矩了呀,這尹玉嫻的貼身丫鬟要是見到她,不就穿幫了?於是在盥洗間內朗道:“沒事的,我既然嫁過來,自然是要遵守府裏的規矩,其實我那些丫鬟吧,一個個都有了嫁人的心思,要不姑姑替我看看,為她們找個好人家,嫁了吧。”

素香沒想到新進門的少夫人竟然如此通情達理,先前她還擔心,她讓陪嫁丫鬟去學規矩,會惹少夫人不痛快。沒想到她非但不怪,還讓她替丫鬟找個好人家:“少夫人真是宅心仁厚,這是她們幾世修來的福氣啊。”

羅蘿以笑掩飾自己的心虛:“唉,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。姑姑暫且安排著她們吧,就讓府裏的丫鬟服侍我就夠了。”

待到羅蘿和陸珩洗漱完,素香將桌上的餃子端與羅蘿:“少夫人,請吃餃子。”

羅蘿納悶怎麽只有一碗,望向陸珩:“我的?”

素香笑道:“公主的心意,獨一份。”

陸珩抿唇道:“娘可真偏心。沒事你先吃吧……我待會兒吃。”

羅蘿看看陸珩又看看素香,兩人都跟她客氣。我去,你們客氣我可不客氣——她早就餓了,接過小碗,拿起勺子就舀了一顆,因為有人在場,所以她十分註意吃相,小小咬了一口。

“哇。” 還沒吞進去,羅蘿全封不動的將那一小口吐了出來,臉皺道:“生的!”

素香笑了。

“生的?怎麽會是生的?”陸珩不信,接過碗,用勺子舀了一顆,咬了一口,忙不疊吐出來,擦了把嘴:“果然生的!”“姑姑啊,這餃子是不是汆了熱水就撈起來了?”將碗推給素香。

素香依舊是笑而不語,接過碗。

陸珩不明就裏,張口就道:“來人啊,吩咐廚房重新做一碗,哦不,兩碗!”豈知話一出,房裏的丫鬟都笑出了聲。

素香噗嗤笑紅了臉,連忙將陸珩拉到邊上,指著碗裏的餃子:“生的,才生得。”

陸珩還是不明白:“什麽意思?”

素香不多說,抿著唇,含笑盯著陸珩。陸珩楞了楞,忽然間恍然大悟過來。素香笑而不語,欠了欠身:“少爺少夫人,我就先過去了。公主和老爺還有太夫人在正堂等你們請安呢。”

陸珩留在原地傻笑。羅蘿覺得莫名其妙,就問:“怎麽了?”陸珩走到她身邊,“先別管餃子了。早飯我待會兒陪你吃。今天是你第一天入府,得先給我爹我娘敬茶。對了,敬茶得規矩家裏的嬤嬤都教過了吧?”

羅蘿不想一大早起來事真多,早飯還沒吃,還要去給長輩敬茶,那敬茶怎麽敬?尹玉嫻知道,可她不知道啊。

“呃……教倒是教過,不過你們家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規矩,要不你再教教我?我怕我一個緊張,出了差錯。”

羅蘿緊抿著唇,期盼的望著陸珩。陸珩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臉蛋:“我爹娘又不是洪水猛獸,瞧把你嚇得。”說著,牽起她的手,果然手心濕膩膩的,不由語氣又柔了柔:“別擔心,很簡單的,走吧,邊走我邊說與你聽。”

011

辰時三刻,陸府全家人匯集正堂,等著一對新人前來請安。

陸老太太一頭白發如嚴冬初雪,發飾梳得一絲不茍,她翹首以盼,對新孫媳婦滿是期待,昂著笨拙的脖子望著門口:“怎麽還不來?”

“婆婆別急。”元安瀾品著香茶,顯然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:“我都不急,你急什麽。”

老太太冷不丁被揶揄,不悅的嘟噥嘴。誰讓她的兒媳婦是瑨國公主,這十幾二十年,要不是她命硬早就被氣得歸西了。

這時,素香挪著步子來到正堂,眾人眼前一亮,元安瀾放下茶盞,絹帕很敷衍的擦了擦唇角:“怎麽樣?有沒有看到?”

“那個倒沒看到,不過……”素香貼上元安瀾的耳朵,一五一十的將房中之事講了一遍。元安瀾當即哈哈笑出了聲,“好好……”

陳氏李氏倆一臉好奇,元安瀾朝她們招招手,並不打算大張旗鼓。三個人悄悄耳語後,頓時發出一陣痛快的笑聲。

陸寧德端坐坐在椅子上喝茶,幾個女人的聲音使他耳朵受不住,就皺了眉頭說:“是悄悄話就小聲說嘛,一屋子的人都聽見了。”

大哥陸寧富負手玩串珠,翕著兩顆大板,他很敏銳的嗅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,就道:“這種事嘛……陸珩畢竟沒什麽經驗,早知道該帶他青樓去見識見識的。”

二哥陸寧貴生的最矮,大哥所言可謂正中他下懷,向來他們兩兄弟愛好別無二致。“是啊 ,大哥說的對,第一次沒經驗,兩個人都很累的。”

陸寧富與陸寧貴奶陸老太的長子與次子,皆無子嗣,也未分家,都住在陸府。陳氏與李氏聽到各自相公嘴裏的渾話,登時翻了臉。

“陸寧富你說什麽?你是長輩的怎麽能說這種話。”

李氏性子算是溫柔的了,此時也橫眉豎眼看陸寧貴道:“看來平時沒少去啊,你們胡亂就夠了,還要教壞小輩,看娘不收拾你們。”

老太太斜了倆兒子一眼本,本就幹癟的嘴,更加癟了:“哼,兩個不爭氣的東西,做長輩沒個長輩樣,就知道瞎攙和!你們要是膽敢教阿珩那些,我用這根拐杖打死你們啊。”

元安瀾臉上沒了笑意,端著茶杯,撥弄茶湯上的茶葉,飲了一口,很安靜的不說話。陳氏李氏在一旁坐立難安,有心解釋,卻又被元安瀾冷冰冰的模樣嚇得不敢言語。

半晌後,就聽到元安瀾說:“到底是沒有養育過孩子,不知道為人父母之心,大哥二哥,這不是一家人都進一家門了,你們有這份閑心不如去莊子裏給寧德打打下手,寧德為了這個家忙裏忙外,要不是他,你們能這麽逍遙自在還有大把大把的銀子花?”

陸寧富與陸寧貴面面相覷撇了撇嘴,紛紛將自己縮在衣服裏。元安瀾美目一翻,厭惡至極——要不是看在她的相公陸寧德的面子上,早就將這兩只蛀米蟲轟出府去了,還敢大言不慚想教壞她的兒子,簡直蹬鼻子上臉,給臉不要臉。

“公主消消氣,消消氣,你大哥說話總不過腦子。”

“是啊是啊,公主放心我們一定會盯著他們的。”陳氏和李氏額頭直冒冷汗,各自瞪著各自的相公。

沿著一路風景,陸珩將羅蘿帶到了正堂前。羅蘿擡頭看門廊上放的匾額,上面寫有字,七歪八扭的,它能認得她,她卻識不得它。

陸珩覺得羅蘿很緊張。

“放心,沒事的,我家裏就幾個長輩,我爹娘,我奶奶,還有我大伯二伯和兩個伯母,都很好說話的。”

羅蘿眼角抽搐——你娘就是個很不好說話的人,手在衣服一側蹭了蹭,掌心幹爽不少,羅蘿硬著頭破跟陸陸珩進了正堂。

陸陸珩和羅蘿一來,正堂的氣氛終於不再那麽尷尬。

正堂裏待著衣著體面的丫鬟,見到她,兩手交疊在身側,福了福身子,姿勢很是婀娜優雅。羅蘿不經有心揣摩起來。

素香命人取來茶水,又命人取來蒲團放在地上,然後站在羅蘿身邊:“新媳婦印玉嫻給公公婆婆敬茶了。”

羅蘿一怔,這、這就開始了?尹玉嫻——叫的不正是她麽。她扭臉望陸珩,得到了一個安慰的目光。

羅蘿只得跪下,素香矮了矮身,遞與茶盤,茶盤上有兩盞茶。羅蘿深吸一口氣,心裏道:這點事都辦不好,何以能救關在府衙大牢的弟兄。

於是,她神態自若,面帶微笑的接過茶盤的第一杯茶,獻與公主。對方依舊是那張面目可憎的短命臉——“婆婆請喝茶。”羅蘿笑得無比燦爛道。

元安瀾越看兒媳婦越喜歡,接過茶,抿了一口氣,只覺得神清氣爽,能活一百年。一聲‘乖’~,她送上一個打開的匣子,裏面裝著黃金打造的首飾,可謂華貴無比。

羅蘿眼角抽搐——喲呵,看不出來出手這麽大方?不偷不搶,還能撿這麽大的便宜,不要白不要啊。接過錦匣,羅蘿道了聲謝謝婆婆,然後手裏的錦匣就被小丫鬟拿走了。

羅蘿正疑惑寶貝怎麽被人拿走了,正前的女人又道:“玉嫻吶,婆婆我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。”

還有?羅蘿很興奮。

跟變戲法似得,元安瀾從背後拿出一雙粉色的鞋子,放大在她眼皮子底下。

鞋是好鞋,緞面的材質,刺繡工藝了得,只是舊了點——不只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麽,總感覺這些優有點味道。

羅蘿雖生長在山寨,但潔癖很嚴重,她將身子微微向後平移,屏住呼吸,僵笑道:“婆婆這是……”

元安瀾燦燦一笑露出一口好牙,姣好的面龐擠出一雙深深魚尾紋:“是我穿過的鞋子。”

羅蘿一口老血湧上來:穿過的?

元安瀾:“記得我當年剛入府的時候,穿的就是雙鞋。這十幾二十年,走過的路,經歷的事,它都清晰的承載著。”說著,將鞋子放於羅蘿手上。羅蘿眼角顫抖。

“我之所以給你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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